繁华大都市的高房价,呈现出巨大的向心力,将财富、资源和梦想不断吞噬进来;同时也呈现出巨大的离心力,将中低收入群体不断从房价漩涡中抛离出去,房价在很大程度上,并不纯粹是一个金融或经济问题,而是大城市和中小县城、农村等区域割裂;高收入人群和普罗大众阶层割裂的问题。

关于中国楼市的三个奇特说法

说法一:中国六个城市加起来房地产市值已经超过美国,北、上、广、深的房价已经比纽约还高。

       撇开收入从绝对房价看,这一说法目前还不是事实,纽约曼哈顿区的新公寓售价接近每平米10万美元。暂时还不能说京沪的绝对房价是全球最高的,但如果继续快速膨胀,那么赶上甚至超越纽约、旧金山的房价似乎也只是迟早问题。考虑到中美大城市居民的收入差异,从相对房价看,京沪深从收入房价比看,很可能已经排在全球大城市中相对房价最贵城市的前列。

       如何看待这种惊人的变化?也许有两个视角,一个视角是中国的现状是:在大都市化、城市群和新型城镇化三条路径中,仍继续走在大都市化的路径中推动了人才、财富、创新向京沪深持续集中。

       另一个视角是京沪城市在自身城市布局中的失衡,核心区建设和行政区划反差过于大。这两个视角有助于我们理解极其繁华的大都市核心区。

       由于大都市化,教育、医疗、资讯、资金等资源,官学商精英群体,央企和金融机构总部及其带来的就业资源等,几乎都集中在京沪深。将如此之多的财富和如此之多的人口集聚在如此狭窄的空间,此类地区的房价居高不下并不令人惊讶。

       更进一步,大都市自身的空间布局也是有着较大差异性的,在深圳表现为关内关外,在京沪为不同的环线。以北京为例,其行政区划面积为1.6万平方公里,而四环以内面积大约仅仅只有350平方公里,五环以内面积也只有700平方公里,这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区域,只占北京行政区划的4%。城市功能高度密集导致北京五环内的房价非常昂贵。

       大都市化在中国大陆有可能是吸纳举国资源来支撑的,这使大都市仍然处于精力弥漫的扩张期,而不是已垂垂老去。深圳、上海、北京这些城市,看起来是一个青壮年城市还是一个逐渐老迈的城市呢?如果是一个青壮年的城市,那么它将有可能集聚更多的公共资源、财富、优秀人才以及创新潜力。从相对长远和动态的观点来看,京沪深这样的城市,超越东京、新加坡、中国香港、台北、首尔是必然的,其在全球范围内的重要性大致应可与纽约、伦敦等相媲美。

       目前,中国内地这些重点城市已经表现出非常蓬勃的内在活力,在这些城市出现核心区房价和居住成本飙升是难以避免的。

说法二:房地产中介散布虚假信息、制造谣言,然后垄断并推高房价。

       尽管许多地方政府对地产中介有居高临下的批评,但这些批评经不起太多考究的。一是很少有中介机构介入新房销售,而是集中于二手存量房交易,如果将新房涨价归结于中介,有些难堪。

       二是中介的盈利冲动主要源自推动交易,而非推高房价。因房地产中介服务于买方和卖方两个市场,并且几乎没有房地产中介能够在区域市场形成垄断,尤其是对房源的垄断,因此,房地产中介对二手房并没有价格上的决定权,他们是交易的参与和推动者,无法偏向于买方或卖方中的任何一方。其对促成交易收取佣金的兴趣,远远大过了高价售房。

       三是所谓中介机构的加杠杆行为。其中比较典型的就是房地产中介推出一些如加成贷、过桥贷、赎楼贷等金融工具,帮助推高了房价,同时增加二手房购房者的金融杠杆等等。但是上述做法经过央行和银监会的整顿后,在今年7月末8月初,中介机构的二手房金融服务基本被叫停。

        在重点城市,二手房上半年交易量比新房交易量和交易金额要更大,是万亿规模级的,其中二手房中介(包括一些中型商业银行)所提供的二手房加杠杆融资规模都很小,除了“平安好房”可能接近千亿之外,其他中介机构为二手房交易者提供加杠杆资金的能力有限,大概只有几百亿,不足以对市场造成显著影响。

        因此,从市场地位,利益驱动和加杠杆能力来看,全国新房及二手房房价在重点城市、重点区域的上涨和中介机构并没有明显关系,部分中介所散布的一些舆论信息倒是有可能对市场带来了一些扰动,但也无关大局。

说法三:房价上涨损害了实体经济的竞争能力。

       这一说法由于华为的生产基地迁出深圳而得到了广泛传播。但一线城市房价上涨和实体经济,尤其是传统制造业的竞争能力之间很可能并没有密切关系。

       我们可以从三个视角来观察高房价大都市和实体经济之间的关联性:一是房地产是否吸纳了较多流动性,导致实体经济融资困难?二是房地产是否驱使实体经济无心主业,转而进入房地产?三是房地产是否推高了工业用地成本,从而增加了实体经济的负担?

       从房地产和实体经济的资金分流情况看,我们大致的判断是,尽管引导资金脱虚入实的效果并不理想,但流入房地产资金的增加,目前并没有导致实体经济融资难融资贵的困局。

       央行的统计显示,2016年前三个季度,企业的银行存款增5.1万亿,贷款增5.3万亿,尽管实体经济财务状况持续改善,PPI逐渐转正,但总体上企业存款增加较多而贷款意愿不强。房地产升温和实体融资需求不旺并存,尚未出现此消彼长的局面。

        从房地产升温是否导致实体经济无心主业的情况看,这也仅仅是一种设想。

        在2010年之前,确实有不少工业企业偏离主营业务,转战房地产开发的情况。但此后经治理,大多数央企逐步退出了房地产开发。近五六年来,地产开发风险不断上升,房地产开发企业整体过剩,甚至在北京,过去两年也有近900家开发商逐步注销退出。在当下地产升温时,我们很少听到实体企业无心主业,尝试以巨资组建房地产开发企业的例子。甚至中国大型开发商本身也在不断向海外、向金融、向多业并举转型。从全国的情况看,从上市房企的情况看,中国开发商队伍已过于庞大,需要进入兼并重组,转型退出的萎缩阶段。

       从高房价大都市和实体经济竞争能力之间的关系看,两者也不密切相关。我们看一下全球高房价的地区,如伦敦、东京、西雅图、纽约、旧金山等城市,基本上都没有传统制造业的容身之处,这些城市周边集聚的都是高精尖企业,所吸引的人群也具有高智慧、高收入、高忍耐力和专注力等特点。传统制造业在一线城市重点区域去生产布局这个设想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华为虽然是我国IT企业中的翘楚,它的研发也带有高科技色彩,但其生产很大程度上仍属传统制造业的一部分。

       放眼全国,交通物流便利、厂房设施齐全、上下游产业配套完整、地价低廉的工业园区和开发园区比比皆是,且其中大多数处于低效运作状态。中国制造业,尤其是附加值不高的传统制造业企业,没有必要非得挤在北、上、广、深去发展。

        因此,无论从资金配置、主营业务,还是产业选址看,制造业竞争能力和局部城市高房价,这两者之间并无特别相关。传统产业分布到中国使用效率还不高的工业园区、开发园区,可能是更好更合理的布局。少数大都市的高房价和中国实体经济核心竞争力之间关系并不密切,反过来,建立在低地租甚或零地租而强化自身竞争能力的制造业,也必然没有远大前途。房地产的回暖到底有助于拉动实体经济回升,还是将实体经济推入更深深渊?当下大都市高房价主要抑制的可能是大都市的普通服务业,也可能抑制了大都市居民的消费能力。

       总体来看,中国房地产泡沫是全球量宽之后资产泡沫的一部分,并且是波动性更大、冷热失衡程度更高的一个泡沫。

它典型的是一种货币现象,折射出中国高净值人群在资产荒和资本管制背景下的焦虑;折射出中国在大都市化、城市群和新型城镇化这三条可选道路上的犹豫不决;折射出部分大城市汲取了过多的公共和私人部门的优质资源。

       在这一过程中,它和实体经济的运行、资金脱虚入实等命题关联不紧密;另外,由于高房价仅局限在重点城市重点区域,因此它和中国绝大多数普通民众的生活也没有紧密关联。高房价更多是民众和媒体在茶余饭后的谈资。